西疆杂述诗
萧 雄
鸟 兽①
密林遮苇虎狼稠,幽径寻芝麋鹿游。
为怯野人狙道左,夜深偷渡②几重沟。
自注:边塞多兽,巴里坤天山之松树塘,野鹿成群,大者如马能骑人,角长二尺馀,盖麋也。南八城水多,或胡桐遍野而成深林,或芦苇丛生而隐大泽,动至数十里之广,其中多虎狼熊豕等类。虎之身躯,较南中所见者微小,而凶猛亦杀,不乱伤人。狼大如黄犊,出没莫测,遇途人无伴,辄偷至背后,以前足跨肩,俟人反顾,噬其喉;若值骑驴,则随其臀而啮之。故西人出必持棒,为防狼也。猪熊,类猪而喜坐,毛深粗黑,状凶恶,前脚有掌,能持木石。野猪大者三四百斤③,嘴长力猛,最伤禾稼,当地人虽不食,常力捕以除害。林薮之中,并藏鹿焉,安娴无损于人。北路乌兰乌苏有苇湖,过之亦时闻鹿鸣。哈密三道岭北为野人沟,中多野人,余仅见手脚形状:手掌连指,约长七八寸,肉厚且宽,掌中皮粗色乌,舌添④欲光,背皆猪毛,爪尖利如铁戳;脚掌则宽厚而短,皮毛如其手,——皆熊掌也。闻其身躯高八九尺,形体似人,惟通身黑毛粗硬,一如手足之背。三道岭地方多果园,每当果熟夜候,结群偷食,一路言笑而来,听之不能识。往年并出路旁,人见之佯为不怯,彼亦走去。若奔跑必追。其行至速,大抵毛深覆目,走则垂毛低头以视路。若立住,则以两手揭毛,四望寻物,不动彼亦不动⑤,故必俟其走动,方敢趋。哈喇沙尔(即今焉耆)之西,亦有野人沟,皆出没地也。猩猩,近时未见,闻高二三尺,皮肉颇与人近,能言,极驯善不为害,捕者取血为猩红,染毡毯最鲜。哈密大戈壁中,马莲井子多野马,常百十成群,觅水草于滩,状与小黄骡无辨。遇之不伤人,但捉获不能驾驭⑥,腰脊无力,惟勇于直前。
这篇诗与注释,是关于新疆动物颇有价值的作品。有了萧雄的自注,其实已经不用再写什么了。
当然,这里写的是一百多年前的生存环境,今天萧雄写到的许多景观早已经不复存在,生态环境也早面目全非。
巴里坤的松树塘不止是丝路著名的古驿站,不仅仅以松树密集、山路难行著称。松树塘原是新疆马鹿的伊甸园,在 1970 年前后,“松塘鹿鸣”还是当地的一景,在1969年,我们在松树塘附近的马圈沟救护过一只争偶败北的公鹿。但随着自然环境的改变,马鹿的活动半径已经退缩到极限。
所谓“猪熊”,实际就是黑熊。当年我们在巴里坤草原放马时,还见到过县畜牧公司收购熊皮的价目表。有一种悲观的看法是,熊类目前已经在新疆绝迹。
新疆有不少关于野猪的故事。野猪一度频繁出入于塔里木河两岸的灌丛林莽,但目前在野外野猪也难于立足。
关于新疆有“野人”的记载不时可见,直到不久以前,还有阿尔金山发现野人的传说。萧雄在《西疆杂述诗》之中写的野人,是其中颇为生动具体的一种。但这里说焉耆“野云沟”就是“野人沟”,恐怕是望文生义了。
萧雄提到的“野马”,无疑就是野驴。新疆的野驴确实具有“捉获不能驾驭,腰脊无力,惟勇于直前”的特点。三十年前,我在哈密以北的黑戈壁亲自见到过被牧人捕捉到的野驴,当驯马人准备骑上去时,腰立时塌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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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 (清)萧雄:《听园西疆杂述诗》(二),商务印书馆,1935 年版,第 105—106 页。
② 《丛书集成初编》本作“度”。
③ 《丛书集成初编》本作“觔”。
④ 《丛书集成初编》本作“舐”。
⑤ 《丛书集成初编》本作“知”。
⑥ 《丛书集成初编》本作“御”。
(本篇校对:吴小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