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江杂诗^①

方士淦

野烧不须畏，春风应有情。

爱居下流者，污辱总偷生。

自注：草名“湿死干活”。人家从石上采来，系于窗户间，开花颇好。

我们在这之前引录过这一组的另外两首《伊江杂诗》，前两首不出“杂诗”的范畴，写的是诗人自己在天涯的感受。第三首写花，也是写流放犯的生涯。

在新疆伊犁有一种非常奇特的植物。这种奇花异草，给来到伊犁的人留下了深刻记忆。祁韵士的《西陲竹枝词》中就有专门的描述。他的《干活草》诗说：“微生若寄性宜干，小草无根碎叶攒。一点水星沾不得，时从壁上把来看。”^②自注：“遇水即死，俗呼为‘湿死干活'。”方士淦是步祁韵士后尘来到新疆流放地。祁韵士是比较典型的咏物诗，而方士淦则不同，他实际上是借咏花草而言志。

这首诗实际是流放之中的诗人的自勉与自律。诗人借用伊犁特有的奇特植物“湿死干活”，写出“置于死地而后生”的人生哲理。这个哲理，对于沦落天涯的流放犯来说，特别警醒。活着，并回到家乡，这几乎是每一个流放犯（不拘是封疆大吏，还是细民）最大的愿望。但与其苟且偷生赖活着，不如干干净净地死去。人生如同潮汐，在低谷时（处在下游时），怎样活着尤其重要。古诗讲究“咏物言志”，那么这首诗就是典型了；古人习惯于“微言大义”，这首诗也是范例。

在方士淦的诗中，“湿”与“干”，不但是两种生存环境，也是两种截然相反的人生态度。

不是流放伊犁并善于思考，写不出这样的诗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① （清）方浚师《蕉轩续录》卷一，清光绪刻本，第 13 页。

② （民国）山西省文献委员会编《山右丛书初编》（9），太原：山西人民出版社，1986 年，第 8 页。

（校对：李南南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