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山松树歌①

龙 铎

          人生懒出门，谁向穷边走。伊吾望南山，群峰雪近斗。鸿荒初辟此山开，此雪即随天地有。车辙马蹄遵道行，沟渠涧坎模糊平。偶然陷雪莫能救，古称雪窖非虚名。崖巅青松穿云隈，尚②有太古羲皇苔。东林西麓丈人立，沧桑阅历知几回。秦皇五大夫，汉武三将军，视此罗列如儿孙。撑拄雪窟冻蛟舞，偃蹇银海灵鳌蹲。此行赏松雪，清超乃奇绝。转欲且徘徊，凄风寒似铁。下山陡峻百折盘，半路③一关封泥丸。回看落日照雪岭，只见积雪不见山。廿里名松塘，山家聚处成一乡。出售山中物，雪莲花共阿魏香。就中一物目罕睹④ ，霞雕云刻胭脂秀⑤。问之乃是古松皮，或寻或尺随人购。我不知山树臃⑥肿大几亩，但惊血色松皮二尺厚。吁嗟乎，空山无人方自寿，饱经霜雪龙麟皱。拉杂摧烧伐作薪，如何一旦遭倾覆。却看松皮如降雪⑦，截⑧作门榜⑨新且文。腻如紫玉风雨润，悬之粉壁虬螭奔。昔称才大难为用，万古冰⑩霜一春梦。文天何数避摧残，冥心归卧华阳洞。 

“南山松树”的学名叫做“西伯利亚落叶松”，在中国古籍之中叫做“樠”。关于“南山松树”，有许多优美而富于想象的传说。

在巴里坤，满坡青松是与冬天酷寒，盛夏清凉共生的景致。据说就在巴里坤的南山，有一个神秘的古松之王，正是他的存在，才使得这高寒的塞外一年四季青翠满山。清初，八旗大军陆续进入了河西走廊，并进入新疆，驻防在巴里坤。一天早上，清军将领威信公岳钟琪前往点将台操练备战的军队。他突然发现对面山坡的松树也像一只劲旅，整队待发，要离开这即将成为战场的地方。岳钟琪立即下令将树王与王后用铁链子锁在原地，使他们不能脱身。这样才使得满坡青松始终留在了原地。这是一个传说，可是当地人代代相传，在南山的密林深处，确实有一对古松被生了锈的巨大铁链锁在一起。传说使得巴里坤和它的松树都具有了传奇色彩。路经此地的人们不但观赏着这四季常青的无边林海，还将松树皮带回家乡，作为纪念。有心人用巴里坤南山的古松皮制成假山、笔架、镇纸的文具、玩物，而有关树王的故事，更使这些纪念品令人神往。甚至有的偏方还用南山古松皮做一味药材。这首《南山松树歌》是为南山松树最终不免伐为薪柴而鸣不平。这里当然有诗人自己对新疆山川植被不为人们所知的不平。

龙铎，字震升，号雨樵。宛平（北京）人。乾隆二十四年（1759）举人。曾出任吴江县令。

徐珂《清稗类钞》中提到这首诗的写作过程是：“由伊吾（即今哈密）至镇西（即今巴里坤）⑪，路渐上渐高。八十里至南山口，遍山积雪，终古不化，车马视辙迹而行，否则陷入雪窖，竟至灭顶。两崖多松林，夭者、矫者⑫，皆栋梁材也。南山之北口，数十盘折而下。又二⑬十里，至松树塘，则止宿处也。土人出售松皮，有厚至二尺许者，色若脂，脂文作云霞回护⑭之状，好事者用作联额，人都不识，洵称异观。龙雨樵过而叹曰⑮：此松已阅数千万年，而终不免斧戕，致爨下烧去。为之慨然作歌。”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注释：

① 南山松树歌：《瓶水斋诗集》（二十卷），卷八，清光緖十二年边保枢刻，十七年增修本。此版本的题目为《南山松皮歌（并序）》。

② 尚：《瓶水斋诗集》中此处为“上”。

③ 路：《瓶水斋诗集》中此处为“麓”。

④ 睹：《瓶水斋诗集》中此处为“觏”。“觏”读音为 gòu，意思是遇见，看见。

⑤ 秀：《瓶水斋诗集》中此处为“绣”。“绣”：五彩备具、华美、精美之意。

⑥ 臃：《瓶水斋诗集》中此处为“拥”。“拥肿”：隆起，不平直，与“臃肿”同意。

⑦ 雪：《瓶水斋诗集》中此处为“云”。

⑧ 截：《瓶水斋诗集》中此处为“裁”。

⑨ 榜：《瓶水斋诗集》中此处为“牓”，本意同“榜”，指匾额、公告、名单等。

⑩ 冰：《瓶水斋诗集》中此处为“氷”，即冰。

⑪由伊吾（即今哈密）至镇西（即今巴里坤）：《瓶水斋诗集》之《南山松皮歌（并序）》

序文中为“由伊吾（即哈密）至镇西（即巴里坤）”。

⑫夭者、矫者：《瓶水斋诗集》之《南山松皮歌（并序）》序文中为“天者，乔者”。

⑬二：《瓶水斋诗集》之《南山松皮歌（并序）》序文中为“廿”。

⑭护：《瓶水斋诗集》之《南山松皮歌（并序）》序文中为“薄”。

⑮龙雨樵过而叹曰：《瓶水斋诗集》之《南山松皮歌（并序）》序文中为“因叹此松”

（本篇注释、校对：闫敏）